一二·九运动和五四运动一样,都是因为“对外”引起。五四运动首先因反对卖国的“二十一条”把青岛割给日本;一二·九运动则是因为自九一八事变后,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步步紧逼。五四运动时还没有成立中国共产党,但多少也受了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;一二·九运动时,中国共产党已经成立十余年,所以一二·九运动实在也是对于党的《八一宣言》的响应。五四运动的最大影响是在思想文化方面;而一二·九运动的最大影响却在政治方面。
九一八事变后,中日民族矛盾开始逐渐上升为主要矛盾,中国国内阶级关系发生了新的变化。在中国共产党的号召和领导下,抗日民主运动在全国迅速展开,1935年,日本帝国主义阴谋策动华北事变,妄图以“自治”的名义把华北五省变成它的殖民地,国民党反动政府对日寇步步退让,民族危亡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。
这个时候,我正在清华大学教“逻辑学”和“西洋哲学史”,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为和国民党反动派的投降卖国政策,感到非常气愤。每次上课之前或临下课时,我都要利用一点时间把当时的政治局势告诉给我的学生们,让学生们了解更多的时事。若问这样做,不会遭到一些人的反感么?有的。
那时,我住在学校南院九号宿舍里,每天到校上课,都要走过一座桥。有一天早晨,我到学校上课,在路上看见桥上贴满了反对我的标语,上面写着“打倒张申府”等等。这显然是一些反动的学生以此来攻击我的。当然,我并不以为意,继续去教我的课。不一会儿的功夫,那些标语就被洗刷干净了。广大进步青年的反帝爱国热情日益高涨,终于爆发了一二·九运动,公开喊出了“打倒日本帝国主义”的口号。
我记得那次运动是以城外的清华大学为中心展开的,城内是从女一中开始的。女一中的校长孙荪荃思想很进步,她接近当时还处于地下的共产党,学生们也很拥护她。
1935年12月9日,广大学生的游行开始了。我记得那天上午,我同清华学生姚克广(姚依林),女一中校长孙荪荃、学生郭明秋,四人同到西单亚北咖啡馆楼上饮茶,算是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公开指挥部。我们看着游行队伍行进。队伍走过西单又往东走时,有一个姓陈的清华学生骑着自行车跟着队伍,并随时把游行队伍的情形到楼上来告诉我们。
一个星期以后,12月16日,北平学生举行了更大规模的示威游行,抗议“冀察政务委员会”的成立。国民党当局关闭了所有的城门,来阻止城外学生们进城继续进行正义的游行示威行动。当时曾听说清华有一位名叫陆璀的女生,从城门下的宽缝中爬进城来,想打开城门,使城外的游行队伍冲进城。但是城门没有打开,陆璀被军警抓走了。这天,我是坐在一辆人力车上,在马路旁边随着游行队伍,从东往西走,一路上学生们群情激昂,口号声不断。行至王府井南口时,当局出动了大批军警,从四面八方向学生们扑来,想冲散游行队伍。他们很怕学生们冲进台基厂,到东交民巷去。
我坐在人力车上,看见几个军警拼命追赶一个女学生,这个女学生已经跑进王府井并往北进了路西的一家药铺,而军警们仍然紧追不放。我目睹这一切,就从车上跳下来,对那些军警讲:“她已经走了,还追她干什么?”他们一听我这话,马上转过身来,对着我恶狠狠地喊起来:“你是干什么的?”我便说:“我是走路的。”他们看了我两眼,不像是参加游行的,也就没再说什么,无可奈何地匆匆跑走了。
一二·九运动开始于学生,轰动了全国,各阶层爱国人士纷纷响应,掀起了全国抗日救国运动的新高潮。各地的救国组织纷纷成立,北平成立了“救国联合会”。我记得有一些进步教授都参加了这一组织,其中有:吴觉先(武剑西)、潘怀素、程希孟、章友江、黄松龄、严景耀等;还有一些健在的,如杨秀峰、许德珩等和我;另外,一些进步的学生也积极参加了这一组织。我们几个教授经常在南河沿的“欧美同学会”聚会,讨论当时的时局,研究开展抗日救国活动等问题。
1936年2月29日早晨,我突然被捕了,住了整整七十天的监狱,到5月8日才被释放,仍即回校授课,暑假以后不久,清华非法把我的教授职位解聘了,我搬回城里,专力从事救国活动。
形势发展得很快,全国的抗日救国运动日益深入,1937年1月4日,在北平借东北四省救国组织的一个地点,召开了“华北各界救国联合会”成立大会,是我主持的。大约有七八十人参加了这次会,其中大部分是进步学生,杨秀峰也参加了大会(当时他已是党员)。会议的结果是正式成立包括七省(即河北、河南、山东、山西、陕西、绥远、察哈尔)在内的“华北各界救国联合会”。组织分为五个部:总务部、组织部、宣传部、工农部、妇女部。总务部由我负责,组织部和宣传部由进步学生分别负责,工农部大概是由一位从唐山来的工人负责,妇女部由刘清扬负责,杨秀峰任顾问。人们早知道杨秀峰是地下党员,他两耳虽聋,许多主意却都是由他拿的。经他介绍,我认识了不出面的党代表“高先生”(即彭真同志),并由此认识了当时地下党的林铁同志,以及萧明同志。当时刘少奇同志还未出面。
接着,在上海由著名的“七君子”等人筹划,成立了“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”,是由“七君子”之长沈钧儒负责。我们组织之间,保持着密切的联系。上海召开救国联合会成立大会时,华北救国联合会适有一人在上海,曾参加了大会。
我从1936年暑假后与清华断了关系,迁住北平西城学院胡同甲二号。那儿的房子很宽大。有两次,设在上海的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派同志来北平联系,至少有一次住在我家里。
1937年8月13日,宣布全国抗战,过了两天,我就从北京到了南京,在那里,我同沈钧儒会面了。我们一起研究了抗日救国运动,使北平、上海两个救国联合会融为一体,开始成为一个半群众性、半政团性的救国会组织,发挥了更积极的作用。
(摘自北京出版社出版《世纪风云》)